工作琐记

这几天有点让自己困扰的事情发生。

运行到胶着状态的项目,发展到了需要从某个异地的分所抽调人员来支援。大家客客气气的开始了合作,可是结果在第一次碰头的技术会议之后,我就收到了几方面的强烈的Escalation:对方某工程师,交谈中莫名其妙的对与会的第一次碰见的某些女性颇有轻浮提问,在主持人数次阻止之后,依然犯了抽一样的继续逼问,当时会议气氛就相当古怪,直到被问人敷衍回答之后才算是勉强了局。

结束之后,有负责人气愤难平的来到我这里告状——‘换人!告状!’,诉求直接但是的确理直气壮:无组织、无纪律、不尊重会议,缺乏合作精神,更重要的是政治上无比正确的大杀器——疑似性别歧视倾向。

于是乎,我遇到了类似PMP的经典情景题的状况了。

如果我手上是考卷,必定是斩钉截铁的点选:“直达对方经理,抄送HR,不惜代价玉石俱焚也要换人”,可是我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

项目状况困难,资源极其短缺,就算这几个人也是从各个项目夹缝中挤出来的人员,如果替换,面临的很可能是找不到合适的达到能力要求的资源;

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和该异地分所之间的合作,从最开始的讨论上,大家还是希望可以和和气气的‘开拓新局面’的。经过两次电话长谈,对方老板的意思还是(尽管我非常困惑于作为直线经理的他的处理,在我数次暗示之下依然无改变,实在是有点让人费解)无人可换,兼且治病救人合作为主,私下教育来确认今后不再犯,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典型的中国式处理方式,尤其是坦白说,非要说这犯事的家伙是‘女性歧视主义’的惯犯,不如说是一个犯驴脾气的二货罢了——再往后谈,几乎都心知肚明,接下来就是大家是不是撕破脸皮的问题了。

于是在24小时之内,我在三个选项之间摇摆:

  •  ‘私了’,靠我和对方经理和他的非正式的面谈来进行,项目继续使用这个资源;

  • ‘较宽松公了’,通知HR,进行约见面谈,然后在项目的后续中严格观察和教育;

  • ‘彻底公了’, 撕破脸皮要求换人,他上一层经理想不到办法,就继续向上要求,然后要求HR介入面谈。

直接点,在几次组内交谈、和我老板交谈之后,3是最终答案,当我和对方经理双方都很不愉快的放下电话之后,我把邮件写给了对方的顶层老大以及HR。

选择的考虑当然很多:政治上的正确是个可以扛起的大帽子,按照公司的Conduct,遇到这种情况‘公了’是唯一选项;在下属已经严重Escalation的情况下,如果继续保持这个资源使用,对组内的气氛乃至组员对我本人的信任都是很大的伤害;对于其他的和这个成员同部门的资源来说,也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等等等等等等——事后,对方的顶层老大的反应当然一如我预料的,Stop any speculation, just to find any possible resource can be switched from other programs. 我只能再次叹气,为什么不愿意在事态没有向上扩展的情况下,听从我的劝告,自行调度换人呢?非要这样翻脸才行?——尤其是,在这种escalation的层级上,这个员工本人的前途是否受影响,甚至是不是会受到更严厉的处罚,这些都已经不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了。做领导者的决断,不可不慎。

但是,我很不开心。

第一点是,这个行为很不合我的本心。如果是我自己在当时会场,我会第一时间不惜代价的拍死对方,哪怕直接翻脸掀桌,但是,不是通过这种行政手段去数级Escalate以期望把对方来整到——说到底,技术出身的我到现在为止,对这类‘轻狂’的工程师都颇有好感,而且在以往工作中也和不少有这个‘属性’的同事相处的很愉快,我有信心能够用好他,更何况在外企中,这种‘sexual discrimination’的投诉是何其的敏感?能够保护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去捅上一把的——但是,事后反思,我不能用自己的揣测来推断和要求其他的组员,包括几个项目内的Lead的,这样一个异数的存在对他们来说,由于管理方式、个性等等不同,很可能是会造成他们致命的麻烦(考虑到目前为止,这个项目涉及到了共计六个国家、十多个场所的人员,合作,无疑是最大的挑战);其次,在时间急迫,场面混乱的情况下,乱世重典,用剿不用抚,恐怕是一个兵行险招但却唯一可行的方法;最后,在这个事情已经有相当人数大概知情的情况下,平时多半只是摆设的Conduct,也是一把隐隐高悬的达摩克利斯剑,我不能不防。

而且,正因为这些事后反思的总结,更让我自己在意起是自己这一天以来的数次动摇和犹豫。

天生想得太多的习惯也注定了遇到这种情况时,我做不到理想中的‘杀伐果断’——但某种意义上,现在这已经是一个基本要求了,否则,很难把事情做好——这种隐藏心里的不安,其实就是对自己能力的疑问和不自信:我真的适合做这个吗?我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所谓领导者吗?——难道我真的进入到了‘彼得原理’的范畴:”在一个等级制度中,每个职工趋向于上升到他所不能胜任的地位”?

这个答案不是我自己现在可以回答的,但是其中唯一有点让人不那么沮丧的因素就是,我发现自己还有很多东西应当去学,去锻炼,或者我还有可以成长的地方吧。

20 Apr 2013 , 写于 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