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代言人——无奈的时空

《死者代言人》再次包揽了“雨果”和“星云”两个科幻大奖。这在当年想必是很显赫的一件事情。

隐姓埋名在茫无边际的宇宙中不停旅行的安德, 此时作为死亡代言人,就像他当年为自己亲手灭绝的虫族还有和他一生恩怨难分的哥哥彼得写下的《虫族女王和霸主》时所作的一样,在宇宙中各个人类殖民地里为逝者代言,解说阐述他们也许并不真正为人理解的一生。而此时,由于他匿名写下的这本书,人类渐渐明白了当年对虫族的那次灭族,只是一个误会,于是,当年人类的英雄少年‘安德’,此时却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屠杀者安德’,而安德自己就带着属于自己的秘密,如同浪子一样在宇宙浪迹。《死者代言人》讲述的,是安德作为死亡代言人,再次和人类所接触的异族进行交涉的故事。

虽然卡德口口声声的说:“我真正想写的,其实不是《安德的游戏》,而是这本《死者代言人》。如果不是为了写《死者代言人》,我根本就不会写《安德的游戏》。”但是,必须说,这本书确实不如《安德的游戏》那么诱人,说教的意味太浓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这本书是一本非常浪漫的书。

故事的发生时间,是少年安德的战争结束三千年后。安德战后被‘放逐’在宇宙中,和他姐姐华伦蒂通过亚光速的飞船在星际间航行,就在他们亚光速航行的过程中,时间却在相对他们飞速的流逝,于是,不论什么人见到他们,都没有人会想到,眼前的中年人,会是那个三千年前背负着魔鬼之名的绝世天才安德,或者是那位写下了几乎被奉为圣经的《虫族女王和霸主》的原作者,人类历史上第一位‘死者代言人’。

“我多大了?”

“从你出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3081年,但你的实际年龄只有36岁118天。”

当他决定离开从出生至今只有过短暂分别的姐姐,独自前往遥远的卢西塔尼亚进行代言,这就意味着他将经历一场对于他来说,仅仅只有两个星期的星际旅行——然而,不论是对于在彼端等待着他代言的少女,还是将留在这里生儿育女的姐姐,那将是二十二年的漫长等待。即使他能够迅速回转,他唯一的亲人,也会在四十四年的岁月里,变成一名八旬老者——或者说,这几乎是一场死别。

奇妙而凄楚的相对论。

然而,这是多么无奈,无论人类的科技发展到了多么发达的程度,横无际涯的广漠时空,都有其无可跨越的限界。安德虽然可以借助逼近光速的航行速度,达到人类从前无法想象的远方,然而缩短空间的代价,却是时间对于他的飞速流逝。

当你有一个日夜思念的爱人,在银河的彼端,你纵使可以用光速航行,对你而言,因为时间的相对静止,似乎转念间已经赶到,然而,你为之赶去的伊人,却早已化作一坯黄土。横亘在你们中间的,不光是可怕得几乎不可想象的空间距离,其实真正致命的,是无可奈何的时间。

为什么人们会把‘时空’放在一起?也许正是因为它们隐隐的存在着近似守恒的关系。

《死者代言人》当中的距离,在我们目前能够理解的范围内,已经是无法作任何努力的绝对距离,而这种带有诗意和浪漫,却偏偏脱胎于理论的残酷距离其所蕴含的美,无可救药的击中了我。

首先想到的,便是井上靖的《敦煌》/《天平之薨》,那个孤独的湖南书生赵行德,穷尽一生,到达了对那个年代来说令人咋舌的远方,然后在那个不得返的他乡,用自己的方式,与千年后的人们,发生了让人细思为之震撼的交流;鉴真法师一意东渡,终于跨越了如同生死一线的海洋到达彼岸。    他们是用绚烂的精神和人格,用自己生命的燃烧,才得以超越了当时因技术所限而难以抵达的遥远空间。

而《死者代言人》呢?它描写的是这样一种颇具讽刺的情景:光速旅行的技术终于可以保证人类几乎可以到达自己想要到达的任何地点,然而,这样的技术也终于让宇宙的距离显出了真正的无边——你缩短、甚至可以完全消除哪怕无限的距离,但是,时间却在你没有察觉的时候,带着世上对你一切有意义的东西,把你抛在了不知何处的未来,这样的前景才是真正的绝望。

人类,在造物面前,终究是弱小无力的。

28 Mar 2006 , 写于 国信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