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点什么的话,还是从沈从文开始吧。
《一个天才的通信》真是血泪之作,半真半假的几乎癫狂的通信,笔笔入骨,仿佛可以听到笔端在名为苦 难的铁板上划过的刺耳锐声。有天才自负的作者,却虫豸一样的挣扎在贫困所致的生存线上,一步步却不可抗拒的滑向毁灭。触目惊心,一点都不夸张。原本可以认 为不过是艺术的虚构罢了,偏偏集子里并收的就有实实在在的纪实性的作品《记胡也频》,沈从文、胡也频、丁玲三个因其年轻仿佛可以把贫困当作青春佐料的年轻 人,就恰恰在沈从文自嘲的笔下过着和《通信》中相差无几的生活,这留给我最深的印象。
作家一定要经过苦难,才能真正的涅磐吗?迟读的 《1984》,也许反而正好在我最适合读它的时候,出现了。这对我、对《1984》都是幸运。这是一本让人不敢多想的书。但是《巴黎伦敦落难记》中刻意苦 行的流浪生活,其实似乎应该让我读的更早一些,现在回头看奥威尔的努力,在《巴黎伦敦落难记》里,始终还是跨不过他天生的阶层鸿沟,他很真诚,然而就算同 样倒在烂泥里面,却还是无法真正的和他想融为一体的大众真正融合。但是,这些经历、包括《向加泰罗尼亚致敬》,却清晰无疑的描拓除了乔治·奥威尔是怎样一 步一步的砥砺成熟的。这种同样有些自我放逐意味的苦难历程,德·昆西收获的,也许只是朦朦胧胧的苦难的浪漫回忆——方向不同,成就也确有高下之分。
相 比之下,让人同样怜惜的,还有和沈从文类似,被迫而挣扎在生死之间的穷困的乔治·吉辛。高中时的我,读到文中提到晚年的”我”终于从噩梦般的贫困中摆脱, 得到了平静的生活时,总是选择性失忆的忽略——其实连这,都不过是吉辛的虚构罢了。而吉辛一生创作的以描述极度的贫困对人性的腐蚀破坏的悲凉的小说,终究 远不如他那用诗情画意涂抹了温情色彩的随笔流传的广泛,未尝不是讽刺,人们到底是不喜欢看真实。
幸运的是,沈从文走向了另外一端,把笔触寄托到了那遥远而美丽的故乡,这是我们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