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1Q84

我喜欢看村上春树的书,由来已久,模糊间只能记得大概是刚进大学那会就着了迷。所以说,看书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在合适的时候遇到了合适的书或者作家,须知,换个时间和心境,所引起的效果会截然不同。比如说,假如现在我才第一次读狄更斯或者大仲马的书,那么他们在我心里造成的喜爱和亲切恐怕还会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

我是读《且听风吟》起步的,无疑这又值得抚额庆幸,如果是《挪威森林》的话,恐怕他也不会那么深刻的给我留下了印象。以且听风吟开头的“鼠”的三部曲,正如近日苦等1Q84之中而去借来的《村上春树:迷失中的转型》这部论集所述,是村上对于自身在60到七十年代间的孤独和信仰破灭的青春的总结,是他年到三十对自己岁月的一个定位和打包重新上路的过程——包括后续的《舞舞舞》,所要解决的都是村上自己所怀有的’我自己是什么?’,’我现在在哪里?’的问题。诚然,作品里有着重新出发的亮色,但是在“无解决”这条路上,村上或多或少的让人想起那些私小说的前辈们,并没有真正的让自己解脱开来(是为了续集吧?)。

而后续作品的主旨多半也说明了这点,村上开始用他手中的尺来反复度量着自己与世界的距离——结论却谈不上乐观。挪威的森林那彻底的“无情而冷漠”的善意,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虚无主义的胜利,国境以南太阳以西,斯普特尼克恋人的无奈抗争:这些都仿佛在说明村上春树略显消极的一面。那些看上去洒脱的主人公,其实拼上性命在和孤独作着无奈的抗争,从这些身影里固然无法获得什么励志的’积极意义’,但是那些身姿确实令人心动。

同立松和平不同,从与《且听风吟》同质化相当高的《自行车》之后,同样是全共斗一代,甚至是早稻田同期的立松,再往后写的时候,似乎就越写越实在(我只读了「远雷」和部分的「雷神鸟」,所以只是粗略感受),而村上的书,始终还是在一些现实感稍缺的场景里经历着象征性很强的故事。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不过,村上的确是在改变着,我以为《奇鸟行状录》就是一个确凿有力的证据,如同高高的里程碑,上面坚实铭刻的是村上已经不惑之后,更清晰的作为作家的责任感和良心——那里有斗争,勇气和信念,而这些在村上早期作品里可不算什么主流气质。无怪林少华敢咬定奇鸟行状录是他心目中迄今为止村上最出色的作品。我并不这样以为,但是却依然对《奇鸟》抱以诚恳的敬意,而后的《天黑以后》,《海边的卡夫卡》某种程度上算是对奇鸟有所承继,但是,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书里对于’恶’的刻画,这也是我最为念念的。这些书并不会让我对村上的喜欢更为加深:坦白的讲,最让我共鸣和开始深陷的依然是他最早的一系列作品,从鼠三部曲开始,到国境以南太阳以西为止,因为这些更多的是他在解决’认识你自己’的问题。但是这些依然不妨碍我带着看待旧友的情绪去看着依旧有着许多可能性的村上春树在文学一途上继续’成长’——这也是阅读在世作家作品的一个绝佳乐趣。

更何况,我还能通过种种访谈,短篇,游记,散文来间接理解他,甚至知道他在跑步时想谈些什么,他去领奖时又要说些什么……这些都把我的胃口掉得越来越高:1Q84,你到底怎么样?什么时候来大陆?这个对着高墙诘问的跑者,到底砥砺出了怎样的杰作?

本文的触因就是偶然看到论坛上贴出的网友自译的1Q84上卷部分,然后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看的经历。等书的过程就像等待睡眠,等不来的话,就只有数羊了。所以我就开始流水账般的对着长篇点数了。

可是,悲剧是,昨天看到报道,林少华宣称1Q84他因为版权没确认,’一个字都还没译’——骗人的吧?!你是要把我往赖明珠那边逼?!你就不知道未雨绸缪?——我希望他只是装的。

22 Jan 2010 , 写于 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