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语不好，所以一开始确实无法精确体会到Ted Chiang选择Exhalation这个词作为标题的意义——当时只是感觉似乎翻做“呼吸”虽可，但是未免有点生硬，翻翻字典，这个词好像工程上使用居多，而用在“人”身上难免有点不习惯。
但是天才是不会有无意义的伏笔的。
特德姜的功力在短短开篇就开始显露，又是一个用最平凡的语言，最普通的视角描写一个极其不平凡的世界的例子。整个风味迥异的世界观就是一砖一瓦的扎实砌就——虽然世界观看来有些荒诞，但是在他笔下，由浅入深，那些颠覆性的设定，乃至于书中的“类机械族群”的特异性，都是慢慢的以第一人称的视角慢慢的显现，读者被牵引着由管中窥豹而到慢慢的得窥全貌，其中的阅读快感，真是难以言表。
特别是叙述者本人本来是类似“全知者”的视角，但是全文对于语言，节奏的高度技巧化的控制，硬是把整个故事讲述得精彩无比。
而掩卷之后才会发现，这次他的整篇小说写的其实没有什么所谓故事，真正写的，是一个绝妙的设定。这算是科幻小说短篇之王特德姜的标志性的风格了——一如我们曾在“你一生的故事”中读到的。
难怪天才要招人妒，有的人为了讲故事写了一大堆设定，结果招来读者的厌烦；有的人写了整篇的设定，顺便讲点平淡的故事，结果就一个两个雨果奖的往家里搬，不服不行。
另外一个让我陷入回想的依然是他那以假乱真的细节；那些存在于作者想象中的细节：星球生活的细节，主人公手术操作的细节，乃至最终的生命之源的真相等等，简直就仿佛是他亲眼所见，完全以合乎书中世界观和逻辑的方式而被一一展现。而能把握细节的人，才能真正把握住小说创作的关键。特德姜无疑是其中的翘楚。
当年《巴别塔》里对那传说中的施工现场的纤毫必现的描绘就给了我至深的记忆。而本文里更精彩的地方是主人公基于各个简单现象做出的一步步看似简单，却振聋发聩的推理，虽然路数不同，但是，我却第一时间就想起了索耶的恐龙文明三部曲，这三部曲说穿了就是睿智的主角〔我不能用主人公这个词〕根据考察现象来推究世界真相的故事，这和Exhalation何其相似？ 区别当然有。
说起来，Exhalation算是悲剧，不管怎样折腾类似“永动机”的努力，主人公所在的世界最终也无法逃避因熵减带来的永恒的静寂，不过，他淡定的留书，分明是在再次阐述“生命的意义在于各异过程的精彩”，而他自始至终不息求索的科学态度，也在文末闪烁出最美的光辉“朝闻道，夕死可也”。
据说特德姜并不懂中文，而我们的世界当然也并非靠空气流动作为生命之源，但是为什么，我却恍然觉得Exhalation是一篇如此优美至极的，庄子式的醒世寓言呢？特德姜同时代的短篇作者们，当真悲哀，而我，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