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nshine 041

就像前面的文章写过的那样,今年的春节是在香港度过的,没有想到,真正的在除夕年夜饭的时候,跑出户外来,特别是年味似乎不那么浓郁的地方来,才恍惚看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次元之外的世界(笑)。

还有那么多人,带着似乎丝毫不为所动的普通日子一样的日常感,在街上随意的晃荡,在快餐店排队吃饭……就连身在其中的我们,也同样有点跳脱出除夕的语境了。

除夕几天,家乡的高中同学正在热闹的聚会,噱头是高中入学20周年;我们眼看着从高中毕业一周年、五周年、十周年等等的里程碑走到了现在。看见他们发在网路上的照片,诚然如好友说的,作为30-40代人,保养到了这个程度,已经很是惊人;更是赞同兴致很高的大家表扬与自我表扬提到的各个都是素质很高的‘歌神’。

可是,这些都无法宽慰我看到照片时的悲戚,因为,记忆里的同学们,不论保养再好,除了极少数的几人,大部分已经毫无办法的向着中年人的节奏迈进了;渐高的发线,发福的肚腩,喝了酒之后满脸泛油的红光——更有许多多年不见的同学,看到照片几乎不敢相信,知道名字都无法对上号来——心里更加知道,自己在旁人的眼里,在更年轻的人眼里,已经真的毫无疑问的被摆渡到了自己几十年前遥遥窥看的彼岸了。

记得年少时,有时候看到酒店门口拉着条幅xxxx届xx班xx周年同学会云云,如果聚会的人群是三四十岁,甚至我父母的年龄时, 我会总觉的困惑:我无法想象对于很多几十年无甚交集甚至连联系都从来不再联系的人群,在今后几十年继续会保持无甚交集的情况下一次短暂的聚会,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现在才知道,那是我太过功利,就算和很多同学在是十几年前一别之后,在到生命结束为止,恐怕总共也就只见上这么一两次,但是,这种十几年后的微微一颌首,之后继续分道远行的事实,其实是另一种悲壮的浪漫。

一期一会,大约如此。

再反省,自己太平年代生人,太过脆弱敏感,矫情过甚。真正的悲呛,反而是不着悲声,这点上,忽然想起了我以为最出色的悼亡文之一的沈先生的《记陆弢》。

这时的弢,常同我坐在这石嘴草坪上,眼看到一只一只船象大水牛样为那二十多个纤手拖着背上滩去,又见着下水船打着极和谐好听的号子连接着,挤挨着,你追我赶的,向滩下流去:两个好动的心,似乎早已从口里跑出,跳到那些黄色灰色浮在水面上跑着的船上去了!

它们原是把我们身子从别一个口岸载到这里来的!若是我们果真跳上了船,那不上半天工夫,它就会飞跑的把我们驮到二百多里的辰州了……再下,再下,一直到了桃源,我们可上岸去找寻那里许多有趣的遗迹……再下,再下,我们又可以到洞庭湖中去,到那时,一叶扁舟,与白鸥相互顺风竞跑……而且君山是如何令人神往……这时他必定又要抱怨自己:不能同到几个朋友从宜昌沿江上溯,步行到成都,经巫峡,看汹汹浊浪飞流的大江,望十二峰之白云……机会失去为可惜。

一九二六年九月于北京

一九二一年夏天,这位好友在保靖地方酉水中淹毙。时雨后新晴,因和一朋友争气,拟泅过宽约半里的新涨河水中,为岸边漩涡卷沉。第三天后为人发现,由我为埋葬于河边。

后记于广州

这样的后记,太难消受。

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写。
22 Feb 2015 , 写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