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nshine 042

接到老板电话说晚上七点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们正一脚深一脚浅的在芬兰三月的雪地里跋涉,虽然是中午,冷风吹不透羽绒服,但是,耳朵却依然顶不住这种凛冽;

看看地址,是家土耳其餐厅,离酒店也很近,所以,一顿晚餐,应该很快可以解决。

回到酒店,休息了一阵,然后接到了同事打来的电话:你们晚上也要一起吃饭的吧——我们早点出来到Pub碰个头吧?没问题?那行,等我冲个澡,然后到了城里,给你电话。

四点半,这位相熟的同事已经坐进了酒吧,发来短信给了地址,于是我穿好外套,沿路寻去找到这家所谓的爱尔兰酒吧;几乎座无虚席,人手一杯啤酒的坐在深色的桌边侃侃而谈。深处长桌边,围坐了一群兴趣盎然的演奏着爱尔兰乐曲的乐手,演奏之余,再时不时举杯。

同事已经坐在高脚椅上,身边一男一女正襟危坐,正在聊天。从发型和妆容都显得相当正式和认真,说起话来也是细声慢气;等我端着杯啤酒走过去,才知道这两位算是我同事的老朋友,而且都有共事的经验。小城镇毕竟如此。

一杯喝完,踩着雪过来的老板也到了,于是拿起围巾手套,一起出门走向餐厅;餐厅里,三位同事已经在那边等待。土耳其菜并未留下太深的印象,回头再想的时候,唯独那杯摇晃间从清澈变得乳白,透着八角茴香风味的Saki,虽然称不上多美味,但是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度数还相当的不低;在土耳其拨弦音乐的萦绕中,杯酬交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门外的残雪的光以及汽车碾过冰渣的声音,分外的搭调——而且,就算席间有VP在场,照样大家非常自然的各自掏钱付账,这些都算是不经意的提醒着身在异乡;

走出门外,街道已经格外冷清,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一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目的地是一家啤酒吧。

穿过冷清的街道,走进酒吧。顿时就被震惊了,灯光昏暗的酒吧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群,就连转身都困难;天知道明明平时寥落的不行的城里,怎么会涌出了这么多的酒客?

人们并不在意连椅子都没一把的现状,一人一杯(瓶)各种各样的啤酒(据说这家酒吧在当地就是以啤酒种类齐全,而且还会有例行的‘Visitor’模式的每周新品啤酒供饮,才这么多年长盛不衰),以各种角度围成小圈,用大声喊的方式做着艰难的沟通。

直到大概十来分钟后,忽然全场灯亮,我这才恍然,并非为了营造气氛,而是碰巧这天是‘地球一小时’的日子——然后,我们又被拽着走向下一家酒吧,据称本地最有口碑的现场Band驻唱的地方。

芬兰摇滚什么的,我当然无法听懂,而我也当然舍不得从好不容易找到的舞台右侧拐角沙发上挪窝;靠在沙发上,看着全场人群簇拥在舞台前方,唯独很自觉的留出了一小块空地,兴致更高的人们三三两两在乐队的‘煽动下’用各种怎么放松怎么来的姿态舞动和蹦达。整场里头,反而年轻人的比例不高,中年甚至老年人的数量占据绝对优势,而且跳得最尽兴的,反而是年长者。其中一对韶华不再但是活力十足的跳舞者,更是让我印象深刻。

“我在刚才的啤酒吧,碰见我的前妻了……” 坐在我旁边的老板,端着啤酒,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忽然大声的对我喊道

“不好意思,什么?” 我完全听不清楚。

他略微靠近点,大声重复了一遍。

“那,然后呢?”

“我对她说‘嗨’,她一言不发。”老板的眼神似乎有点疲倦,也带着些许自嘲的苦笑,已经常驻中国的他,也是难得回来一趟,这个偶遇至少不是他意料中的,即使这是小城,即使他们曾经有着快三十年的婚姻:“可是,那也没有办法,这就是生活……”

然后,他又靠回了沙发,目光投回到了舞台上正在solo的吉他手,端杯饮酒。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我找了个理由,尿遁逃回,然后周一再见他们的时候,就听说他们是第二天早上四点半才收工回家休息的,虽然他们中最年轻的恐怕也超过四十五岁了。

可是,时不时跳出在我脑海里的,还是那声跨越了八千多公里距离,九个多小时时差,原本应当普普通通,却终究未得到回应的‘嗨’。

那也没有办法,这就是生活。

流水帐而已,却忍不住写下来。
15 Mar 2015 , 写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