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卢（Oulu）应该是一座理想中的城市。
它有着如下所谓「理想城市」应当具备的东西：
一座倚在城市边缘古色古香的火车站；
一座规模不大但却有着悠久历史、座落在城市中央的教堂；
靠步行就可以轻松覆盖的城区范围——在这个范围内，任何时候迷了路，只要抬头，就必然可以看得见作为城市地标的教堂尖顶镇定的耸立在不远的天空下，就算是初来者也不会有丝毫的慌张；
城市中心有河流穿过，汇入同样近在咫尺的海洋；
Downtown没有柏油马路，不宽的马路都是用小块的方石头铺就，走起来有着起起伏伏的忐忑感;
不算繁华但是足够齐全的商业街道可以满足衣食住行的种种需求；
在近郊有着如同巨兽般的工厂仿佛是守护者一样横卧，用高耸入云的烟囱不停息的向秋天多彩的天空制造着黑白色的云朵；
如果是秋天来到的话，映入眼帘的各个层次的金黄浅绿加上抬眼不可名状的美丽云空，实在应当是最美的时刻。
所以，这次刚刚赶在开始下雪前来到奥卢，可谓幸运。相比于三年前的初访，依然充足的日光让我在飞机降落时清清楚楚看到如同童话国度般掩映在河流、树木间的城市，加上几乎分不清是海面还是云层的远方幻影，十几个小时的劳顿几乎烟消云散。
奥卢算是一座小城（即使它在芬兰算是目前的第五大城市），但是却又是座大气的城市，由于地理位置、大型公司等因素，似乎有着和它安静、低调的城市氛围不一样的「国际气质」，这真是一件矛盾的事情。
走在街头巷尾，一面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少年如同我们当年上学放学一样扎堆打闹奔跑，接着随意拐入近在咫尺的公寓并且彼此道别，另一方面，也常见各种肤色的商务或者工程师气质明显的过客行色匆匆的在宽不过双车道的石块路上走过。这样的体验，在我所经的城市中，当属少见，却实在羡慕：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芬兰年轻人，在根未离开故土的前提下，却依然可以同时追求和施展自己的抱负——再看看奥卢运动、文化、科技、休闲、商业数项并重依然悠闲不改的气度，难免见贤思齐，不胜感慨。
这样悠哉的秋天过了还不到一天，我们就碰到了奥卢今年的第一场雪。
三年前，也是类似的天气，但是这次托时间还早的福，奥卢的白天多少还是可以从早晨八点支持到晚上六点左右，加上皑皑白雪的映照，让我们可以清清楚楚的饱览这座小城的风貌。
提到「风貌」二字，少不了要四处走动，如同09年时写到的，一天时间就足以对奥卢「全城踏破」了，但是这次的行程自然有更过分的地方。由于同事住的酒店和公寓在城里分布的零零落落，所以，每次出来吃个饭碰个头，几乎都是在奥卢城区各种的绕行、套圈、穿插。没拿地图、没开手机，教堂的尖顶就是我们的北极星，市政厅的大楼就是我们的灯塔。几天下来，硬生生的用双脚在滑溜的冰雪路面上踏出了一张脑海里的地图来。
这样的感觉对异乡人来说，不坏。仿佛像在当年城区同样范围有限的家乡一样。
如果不亲眼看看芬兰人是怎样训练有素，或者说安之若素的对待这冰雪的话，真的无法想像出那种对几公分积雪视若无物的淡定。预报有雪，当天就麻利的换上雪地胎，然后该怎么开就怎么开，多次见到大妈大婶在红灯路口变绿那一瞬间，一脚油门，然后轮胎在雪地上一阵刺耳打滑声后，两辆小车并驾齐驱冲出路口扬长而去的场面。至于什么拐弯上桥下坡，操作起来和没下雪的时候看不出任何额外的小心来。
更让我心中存疑的是，即使在已经碾压得结实、滑溜的结冰路面上，爱骑自行车的奥卢人，操起自行车的那股子坦然劲儿，是不分男女老少的。我一步一挪向前移动的同时，总是满头黑线的看着六七十岁的大爷大妈裹得严严实实的蹬着自行车在我身边一瞬而过，心中不解越来越浓——即使在鬼鬼祟祟的考察过停在路边的自行车车胎后也未曾释然。
只能解释成为战斗种族的生存技能吧?
范围不大的商业街道自然是一个可逛的地方，但是这次出差，和同事也顺便在以前没有踏足过的地方走了走。因为积雪天冷，所以风景又清澈了不少——蓝天、白云、白桦、黄叶，加上炫目得没心没肺的阳光，不过，路上、岛上行人却的确稀少。随便用手机拍下的风景都让让我自己惭愧的想到一个词：暴殄天物。一面冻得头脸发麻，但是又舍不得停下脚步，这种心情才庶几衬得上「游客」的身份了。
周日乘车去了趟Oulu University，结果意外的空空荡荡，想象中周末学校里熙熙攘攘的学生完全没有——大致逛了逛，看了看同样清冷的湖边，然后就打车回Downtown了。路上忍不住问那位出租车司机为什么？
胖胖的，英语不算太灵光但是勉强能懂的司机被问得有点不耐烦了，说话也越来越斩钉截铁，情绪化的一字一顿：
「I-can understand what you-are-saying, but I-don’t understand-what-you-are-asking…」
「I don’t know how it’s in China, but in Finland, we only have 5 days one week, and get 2 days off, especially Sunday due to God…」
「So, in those off days, everybody comes home, home, you know?!」
至此我们才大致了然，原来Oulu大学是压根没提供集中宿舍的，本地的学生，走读，每天坐车上学回家；外地（甚至外国）的学生，走读，照样每天坐车上学回公寓；到了周末，更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干脆利落的如同我那个时代的小学学校。
这种现象固然让我当时就有点恍忽的感动，不过，出租车司机对「大学里（哪怕这所大学好歹也是全球300来位的大学）居然还会提供住宿」的现象表示嗤之以鼻的情绪，分明是一种堪称可爱的「小城居民」（哪怕这座小城的国际访客们络绎不绝）的自我和固执了，这种情绪本身更让我会心。
不过，和从前不同，短短几天之后，新鲜感就会被对家里的牵挂取代，然后就心心念念的计较回程了，毕竟是年纪不同了么？还是其实真被出租车司机的箴言所打动呢？
In those off days, everybody comes home.——奥卢就是这样一个契合我心意的矛盾的城市，走吧，是回家的时候了。
（本文所有插图均由Nokia Lumia 620手机拍摄，算是向芬兰的另外一种致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