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讓我認識了另外三件事,所謂舉一反三就是這個意思(部長:大哥是對的!大哥是對的!)。
先在遠方撒下一顆種子,慢慢說起。
我國小四年級最好的朋友,叫曾仁佑,坐在我旁邊,黑黑矮矮的,個性很好,在當時是極少數到過我家玩的朋友。因為我們都很矮,所以有一陣子被分配到坐在講師桌前面。
某天自修課我在畫畫,曾仁佑偷偷在跟後面的同學講話,好像也有詢問我意見,我不想被記,加上老師就坐在我對面改作業,膽小的我就只有「嗯嗯,嗯嗯」的回應他,就這麼過了半節課。
突然,老師抬起頭看著我:「26,你剛剛有沒有講話?」
我心跳加速說:「沒有。」
老師就嚴厲地說:「我都聽到了,還說沒有,去罰五塊。」
我瞪著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曾仁佑,他面紅耳赤地繼續寫作業,又看了看老師,心中的憤怒瞬間壓倒委屈。我瞬間覺得老師是故意的,她一直對我隨便寫作業交差把時間拿去畫畫有意見(去找不到像樣的罰則處罰我畫畫),她不可能覺得我有講話而非曾仁佑,她就坐在對面耶。
而曾仁佑也很爛,幹麼不有義氣一點承認?事後我跟他要那五塊,他更不肯給,完全裝傻。我罰了那五塊錢,接著,我跟曾仁佑展開了好幾個禮拜的惡鬥。
我常常舉手報告老師曾仁佑上課偷吃東西,曾仁佑也常常舉發我上課講話,到了後來誰只要超過桌子中間那條線,另一個人就會用拳頭朝對方的手重重轟下、或者拿自動鉛筆直接戳下的局面。
原本是好朋友的我們,敵對時只有更加慘烈,因為彼此被婊都是超級度爛。
這個狀況在某一天我一邊洗澡,而我媽在只隔了一只布簾的廚房炒菜時,我忿忿不平跟我媽說了。大意是我那天又因為曾仁佑的小報告被罰了多少錢,而曾仁佑是個大爛人。
我媽聽了,就說這樣下去不行,她明天第一節課前夕會去學校,叫我把曾仁佑叫出來讓她問話。
我有點傻眼,小孩的事就小孩的事,大人亂插手會讓小孩丟臉的。可是我又覺得很爽——孤單一人的曾仁佑遇到了我媽媽,那不就勝負立判了嗎?
於是隔天一早我就向曾仁佑宣佈這個消息,洋洋得意。曾仁佑臉都垮下來了,完全就是準備崩潰的那種臉,坐在附近的同學們也準備看好戲(那一陣子他們全部都被迫分成兩派)。
然後我媽到了,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同學們一陣竊竊私語。
我耀武揚威地叫曾仁佑跟我出去,他頭低低的,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那副死定了的表情。全班同學都將視線投射出來,看戲,看熱鬧。
可我媽,幾乎沒有認真聽我們把吵架的事端、過程好好聽完,就對著我說:「田田,你有不對,你先道歉。」
我超嚇的,什麼鬼啊,今天不是你來幫我出頭痛電曾仁佑嗎?怎麼會……
曾仁佑也傻了,完全不曉得現在是什麼狀況。
我媽嚴厲地瞪著我,說:「聽媽媽的話,跟曾仁佑道歉。」
儘管超級委屈,我還是哽咽地向曾仁佑說:「對不起。」心底想著讓我這麼丟臉,回家以後我一定要搞大爆炸。
曾仁佑慌亂地胡說八道了一些沒關係之類的屁話。
然後我媽溫柔地看著他,說:「你到過我們家,可見兩個人都是非常好的朋友,今天會吵成這樣,兩個人一定都有錯,田田已經向你道歉了,曾仁佑,你可以幫柯媽媽一個忙,也向田田道歉嗎?」
我呆掉了,曾仁佑當然立刻說道:「柯媽媽對不起,26對不起。」依稀好像還有微微鞠躬吧,讓我整張臉都燙了起來。
接著就尷尬了,因為我媽叫我們兩個人握手……當然就握啦!
我不可能忘掉,在握手後我們兩個不斷向對方道歉、又窘又熱烈的狀態。回到座位上時,還一起拿掛在椅子桿上的抹布將桌子上的粉筆線擦掉。兩個人耳朵都紅了很久,又尷尬了一陣子才恢復以前的說話。
向我揮揮手,我媽就騎著腳踏車回家了。
這是我媽。
引述我在「媽,親一下」裡的一段話:「那些溫馨接送的日常畫面雖然不曾留下照片,但這世界上沒有巧合,所有的事物都像齒輪般緊緊咬合,都有存在的重要理由。我對關於媽的記憶特別鮮明,必是為了保存那些動人的時刻。」
然後我要開始說另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