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nshine 027

七月一日,陪着儿子看「优漫卡通」,两位穿着很「敬业」的儿童节目主持人正说着节目的开场白:「今天是七月一号,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

反戴帽子,穿着白T恤,配着夸张的黑框眼镜的男主持人用很符合他的装扮的声音呼喊道「首先,这是我们伟大的党的建党日,鼓掌……很高兴,我们和党一直在一起成长……」,站在旁边的花枝招展的女主持也当然应景的鼓起掌来;

记得在我还属于这类节目的目标观众时代,如果从电视里听到这样的话,姑且不论说者的心态怎样,至少在我当时幼小的心里,却是真心的相信和共鸣的。那个时候,对所谓「宣传机器」或者「意识形态」的概念闻所未闻,只知道天特别蓝,云特别白,就连「唱支山歌给党听」的旋律和歌声都是那么的动听——当然,即使现在,我依然觉得好听,就同「浏阳河」「北京的金山上」等等从小时候家里的磁带里听到的「红色歌曲」本身就是有着「绝对值」意义上的动听一样,和前面提到「意识形态」全然无关。

这种和过去年代的启蒙教育相关的记忆,有着「美化」的独特功效,混淆着人的印象,与最近大火的动画「前进,达瓦里西」的叙事有着相通之处;但是,怀旧终究只应该停留在怀旧之上。

因此,当我看到在2013年的今天,面向儿童的卡通频道的节目里,依然还一本正经(当然,却也是非常自然)的说着这些台词的时候,难免有些悲哀,不论作为主持人的发言者自己到底是真的「很高兴」,还是其实「不那么高兴」,都有着为其感到悲哀的缘由。


接下来第二句话是,「同时呢,也是我们热烈庆祝香港回归纪念的日子……」,屏幕里的两人照例开始欢快的鼓掌。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香港已经从我小时候的那个遥远而富有概念上的「富足远方」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如今颇有些尴尬的是非之地。

同事一家周末刚从香港暑假旅游归来,带了一些零食作为礼物散发,同时神秘的提到,「关注下,七月一号有游行——」;于是,当天果然就看到了这场被主流媒体称为所谓「纪念香港回归」的大游行。眼尖的人甚至在网图中立马看到游行人群中举起的「进击的巨人」的海报。就算不追新番,但是已经成为现象级话题的「进击的巨人」被用在这个场合,再迟钝的人也难免会有联想。

更何况,回家的路上,忽然随机放到了阿Paul的「年少无知」——好一个文化的例子。TVB话题之作「天与地」在2011年算是掀起不小的争论,也号称是唯一一部被大陆禁播的TVB剧集(待考),在激进的剧情背后,黄贯中作曲,林若宁作词的「年少无知」,同样也堪称话题作品:

年少多好,顽劣多好,

不甘安於封建制度里,迷信世间真理会达到。

旗帜高举,群众声讨,

不惜牺牲一切去上诉,权贵的想法太俗套。

只可惜生活是一堆挫折,只可惜生命是必须妥协。

年少多好,穷困多好,

一蚊积蓄足以快乐到,廉价结他抒发我暴躁。

财富得到,年岁不保,

捐输不必讲究有回报,人世间总会有异数。

只可惜生活是一声发泄,只可惜生命是一声抱歉,怕追到。

如果,命运能选择,十字街口你我踏出的每步更潇洒。

如果,活着能坦白,旧日所相信价值,不必接受时代的糟蹋。

年少多好, 朋友多好,

一番争执不会有被告,游戏竞争不会记入脑。

年岁增长,无法修补,

青春的诗总会老,时间多恐怖。

如果,命运能选择,十字街口你我踏出的每步无用困惑。

如果,活着能坦白,旧日所相信价值今天发现还未老。

如果,命运能演习,现实中不致接纳一生每步残酷抉择。

留守,过去的想法,我会否好像这样生於世上无目的鞭挞。

仔细看看,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会是话题作品,特别是老实讲,这歌词比起Beyond当年「爸爸妈妈」、「情人」、「大地」那些看似口水情歌、或者民谣,却实际上隐隐和时代脉搏互动的隐晦歌词,已经写的相当的外露,简单回味就会体会到它是多么容易在跨步向前的人群中激起共鸣。

如果 命运能选择,十字街口你我踏出的每步更潇洒

黄贯中单飞时期的作品,走的纯粹而自我,向着金属一路摇滚而去的他,某种意义上也许才是真正继承了地下时期的Beyond韵味的人——虽然他的嗓子和蹩脚的国语算是作为歌手的短板,但是他时不时依然可以用一些旋律不坏的歌曲来刷新一下非重口味听众的耳朵,就比如这首「年少无知」,的确算是琅琅上口,适合传唱。


前几天也是家驹的20年的忌日,在互联网上,其实真正记得或者提到的并不多,寥寥几朵浪花而已。可是偏偏王小峰却巧或不巧的抛出了题为「Beyond:撒了一点人文佐料的心灵鸡汤」的文章,算是激起了最大号的水花。

我沉默着,因为作为Beyond脑残粉的我很有自知之明,一来属于纯粹伪乐迷的我根本也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二来既然是「脑残粉」,就已经自动放弃了客观认识的立场,没有了客观,谈什么辩论?添乱罢了。

但是,仅仅有点如鲠在喉的是,何必在这样一个接近忌日的日子抛出这种文章呢?把Beyond和家驹直接套上「口水歌」的大帽子,然后用「见过世面」者的口吻说「不过如此」,这种时机和腔调,让我实在不快。更何况三人时期Beyond的本色和提高,他们的独立姿态和不破不立的创作,作为谈Beyond的文章却并不论及,也实在是让人对作者的专业程度及水平表示担忧。

不管怎样,曾经是香港文化一个符号的Beyond,已经用几十年的时间证明了他们「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的底气和价值,这也本不是几个自以为是的文人鼓弄笔墨就可以涂改的事实,特别是在香港文化独立性在当前政经环境中岌岌可危的现状下,Beyond越发显出他们存在过的可贵。

所以我也不止一次的开玩笑,试图说服还没有去过香港的同事:「有机会,还是趁早去看一看,看一看还保有些许原味的香港吧……」


主持人的最后一个「祝贺」是:「很重要的是,这也是我们『优漫卡通』开播三周年的日子!『优漫卡通』万岁!万岁……」

然后是欢天喜地的卖萌转圈撒花状——考虑到这毕竟是面向低幼儿童的节目,以及这是向给自己发工资的单位高呼万岁,简直是无可厚非。

——其实,有几人能够免俗呢?

03 Jul 2013 , 写于 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