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春-芬兰

夏天快要来临的时候,造访芬兰,连续三年了,似乎都逃不过这样的规律。

但是,还有什么体验会比从微微出汗的上海登机,然后裹得严严实实的从大雪覆盖的机场踏入北欧的残冬更有趣呢?

和隔着黄昏的玻璃窗看到小小的机场外的雪地和沉默树干比起来,还是欠身在出租车里听到完全听不懂的芬兰音乐和DJ热闹的絮语更有来到异乡的感觉。

Oulu的停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也只有匆匆的两天一晚,掐指算起来,几乎每年都要一访,简直宛如春节回家,有些唏嘘。

第一次乘火车,即使城内的火车站早已无数次的经过。也只有在车站里,才深切感受到是在一个非英语的国家旅行。即使拿着车票,也无从得知究竟哪个字段对应站台、车厢、座位,全凭芬兰同事的指引才能就位。不过,车虽然开得慢,从Oulu到Tampere也晃晃悠悠的开了4个多小时,可是宽大的车体,生活气息浓重的餐车和(即使在我看来略显不必要的)小型带自动玻璃门的四人坐席包间,都和国内的高铁气氛迥然。窗外经过的多是皑皑白雪下的田野、树林,以及让我时不时惊叹的红色木屋。偶尔看到大片白雪覆盖的旷野中央,孤零零的矗立着的形似泳池救生员座椅的设施。

“这原本是打猎季节用于猎手打兔子的座位。”老板如是解释。我喜欢这种不加解释便几乎无从猜测、隔着文化鸿沟的真相。唯独在大雪中空荡荡的座椅,面对着同样大雪地上并不存在的野兔,当中自然有着些许形而上的意味。

Tampere的夜晚,比起Oulu居然还要冷,温度固然都是零下10度以内,可是冷风吹起来实在是透骨。好不容易等到出租车,一路开到了山谷中的酒店,才缓过气来,进了房间脆生生的倒头就睡。

直到被酒店的窗户里透出的红灿灿的霞光闹醒,顺着方向看去,源头是眼前山头上刚刚升起,却依然半掩在云间的朝阳,之所以如此的明亮,大半也是因为山下还未完全解冻的湖面映衬。

老板年轻时曾在Tampere生活过7年,大部分是由于职业球员时期在当地俱乐部服役,所以自然是熟悉当地风物。这座芬兰前三的大城市,中心便有高低海拔不同的两个湖泊,从湖面吹来的风在冬日自然会让处在风口的访客大吃苦头,但是并不妨碍再冷的冬天,也会有老人(女性居多)在接驳两座湖泊的小型人工池塘中优雅的游泳。顺便说一句,这座池塘被环绕的树林,高举其上的规规整整的红色房屋(虽然蓝色是芬兰的标志色,但是红色却意外的被用得同样赏心悦目)衬托得别有风味,而几步之遥的酒店,也被在这里遇上重聚的同事特意指给我们看:你们知道列宁的吧?这家酒店就是当年他避难欧洲时期曾经长住的地方。

说是重聚,其实是和这位西班牙的同事第一次见面,此前他在杭州常驻数年,期间合作、会议不少,但是终究缘铿一面;前两年他转到Tampere并扎根至此,居然在这趟出差在办公室遇上,其热情简直让人意外。而草草扎起的金色马尾,豪放的络腮胡,得亏深邃的轮廓和眼眸,还能依然让人望之亲切。

一天会议之后,芬兰(城市)式的夜晚开始了,先是抵达他们等待的当地最高地标,20多层的酒店顶楼酒吧,几杯酒下肚,观景窗外的Magic Hour就降临了。黑白斑驳的城市街景映着稀稀落落亮起的灯光,映着霞光云层天色的湖面,沉着做着背景的山丘,的确壮观无比。

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就一路走向并不远的当地热门饭店,大约20多分钟的步行距离——假如不考虑跟着那位同事穿街走巷对酒吧的‘顺便’拜访的话。车站地下走廊、沿街二楼的小酒店、大型工业化遗址基础上开发的商业区等等,总是领着一行人鱼贯而入,然后斩钉截铁的买下一溜排开的五小杯酒水,热情的邀请大家一饮而尽,然后同样干脆果断的回到路上继续行程:薄荷、沥青、甘草等等,味道固然新鲜(需要勇气),可是度数决不算低。等到终于兜兜转转到了沸反喧天的饭店,一人两杯果味生啤之后(一个小时)才入座,又被告知一个小时后恐怕才能上菜。看看周围热火朝天的聊天的食客,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这才充分体会到了果然是大城市有大城市的气质。

老板果断拍板,结账离开这里,一个出租车直接打上了大雪覆盖的山道,靠在了当地最有名的一家本地外卖‘垃圾食品’的连锁店外。下单、拿货,在零下四度的快餐店门口,对着一战前就建好,如今已经是某种景观的瞭望铁塔,干脆的啃着薯条、鸡块、火腿,却丝毫不感觉冷(感谢一路行来几乎过量的助兴酒水)。

最后,这一夜的游荡结束在不远处的一家本地小酒吧,已经有点昏头昏脑的我们,在昏暗的灯光下,听着含糊不清的芬兰语的MV,看着眼前两桌中年人在酒吧老板指挥下的Bingo游戏(当然,麦克风里传来的话依然丝毫无法理解),等到真的夜深离去时,在最后一杯啤酒的作用下,几乎物我两忘。

——小时候读小飞人卡尔松,读到主人公在夜幕降临下的斯德哥尔摩居民街区屋顶游逛,莫名其妙的觉得这种生活气息浓重的北欧风情特别值得憧憬,而那一夜,当我嘴里叼着薯条眺望着山下已经开始闪烁的灯火,却依稀有种夙愿得偿的快慰。

10 Apr 2018 , 写毕。